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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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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3 章

分道揚鑣之後的聖母大人與神之子,逐漸失去了往來。

但是,這個階段的神之子並沒有受到聖母大人離開的影響。

因為神之子除了擁有強大的力量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能力,那就是——

聖母大人給予了古安·厄安龐大的學識,並讓神之子能夠將這份學識通過繼承的方式傳承。

這份龐大的學識有一個宗教專業術語,叫做“森羅萬象”。

第一任神之子古安·厄安死後,他的意志、學識、所見所聞以及森羅萬象,都能夠做為回憶被下一代神之子繼承。

就是因為這樣無窮無盡的知識力量和森羅萬象的存在,古安·厄安建立了全新的國度,每一代神之子都讓人類文明以極高的速度走上了空前的高度。

而獨自離開的聖母大人卻因為受到了開天辟地與滅世的反噬,日漸衰弱,不再似從前那樣強大。

直到第七代神之子的森羅萬象繼承儀式上,出現了問題。

隨著聖母大人身體衰弱到了一定的程度,第七代神之子已經不能完整地繼承前六任神之子的記憶了。

於是,第七代神之子找到了失散已久的聖母大人,詢問該如何破解二人終將走向滅亡的結局。

聖母大人則說:“我的軀體已經無法滿足我的意志,除非我的軀體能夠回到從前那樣堅韌,亦或者有人能代替我承受這份意志,否則,消亡是必然的。”

溫泉中的恰爾坐直了身子,托起下巴思考白壽眉說的這句話。

“我的軀體已經無法滿足我的意志”,用現代語的理解其實可以解釋為:“我的軀體已經無法完好地驅動聖潔。”

而“亦或者有人能代替我承受這份意志”,用現代語可以解釋為:“不一定要是我聖母本人來承受聖潔,換一個人也可以。”

所以,換一個人來驅動聖潔,即使這個人沒有聖母大人的力量,但也可以延續聖潔的力量,發揮部分聖母大人的作用,對嗎?

那麽,真理黨的“人造聖潔”計劃,難不成是……

“就像是一個內功高手因為身體變弱而無法發揮出完整的內力一樣。”回憶中的白壽眉如此說道,“所以,為了保住聖母大人的身體,神之子建立了高塔,讓聖母大人住了進去,可是,森羅萬象還是沒有被繼承下來。

從第八代開始,神之子徹底淪為凡人,他失去了森羅萬象與前人海量的閱歷和經驗,不再能夠引導人類,只能通過偶爾出現的天啟之女帶來的預言,去預測未來的走向。

但是,關於森羅萬象,真的在傳承的過程中,被神之子徹底遺忘了嗎?

還是說,那個前身為正教的真理黨之所以如此神秘又如此傲慢,其實正是因為前七任神之子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將一部分人類根本無法掌控的知識用其他形式保留並傳承了下來呢?”

說到這裏,白壽眉瞇起眼,看向恰爾手上泛著微弱光澤的戒指。

恰爾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透明球體,並問:“你能看到了?”

“我看不清,但不是看不見。”白壽眉平靜道,“因為視力變弱了,我反而能夠發現你戒指上的微光,並且或許是虛桉增益的指引,我能感覺到,那種不斷被吸引的力量,距離我並不遙遠。

如果,我的感知是正確的,那麽此刻,一定有人正在試圖將這份神奇的力量交給千兩,千兩並不是聖母,無法真正承受那份力量,所以在承受的過程一定非常艱難。

但如果真的有人能將那樣的力量給予千兩,哪怕是讓她的承受力到達聖母晚年的那個狀態,那麽,‘森羅萬象’的繼承能力也會重啟啟動。”

說到這裏,白壽眉定睛看向恰爾,並且擰著眉頭,擺出一副看不清但又要用力看的表情道:“恰爾,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所有新人類都是神之子的後裔,也就是說,所以新人類都擁有繼承‘森羅萬象’的血統,只要走上繼承儀式的神壇,任何人都可以是這一任唯一的神之子,所有的學識將會由一個人繼承……”

“……”恰爾明白白壽眉的意思。

他向後側了側身子,這一次並沒有之前的驚慌,而是在倒吸一口冷氣後問:“如果你還是說謊,而我信了你的謊言並且做出了相應的行動,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白壽眉垂眸回答,“當我說出這些內容時,就等於是在讓你……不,讓整個卡藍堡家族和中央政府做對。

而當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我也因為背叛了耀星政府再也無法回去聖都,我只能和你共生死,所以……所以,起初我才並不想說出真相。”

溫泉中的恰爾回憶得出神,卻因為肩胛骨劇烈的痛感被迫將意識抽回現實。

他低下頭,看著已經逐漸侵蝕向自己臟器方向的黑色皮膚,神色變得幽暗。

“給我詳細說說每一屆神之子是如何繼承森羅萬象的。”回憶中的恰爾,沈默地看了眼自己手腕黑色的皮膚,許久後如此問道。

“森羅萬象的繼承人,由民意選拔而來。”白壽眉側著腦袋,像是在思考,“並不需要有什麽特殊的體質,只要德行配位即可,所以任何具有神之子血脈的新人類都可以繼承森羅萬象,關鍵的關鍵,就是這個繼承儀式。

繼承儀式分為三個步驟——

神之子需要親自或者在他人的幫助下,斬殺九十九名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同胞,親自飲血食肉,即代表為了帶領族群走向繁榮,將拋棄一切的私情。

之所以是斬殺九十九位血緣至親,是因為聖母大人代表的數字是\'百\',\'十全十美\'的\'十\'乘以\'十\'便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百\',而能夠繼承森羅萬象的神之子做為最接近神的存在,代表數字自然是\'九十九\'。

那之後,神之子要親自將九十九位至親的血水澆灌在虛桉樹下,連續澆灌九日,並在第九日,連同自己的99毫升血液一同灌入虛桉樹下,通過虛桉樹對全知全能的聖母大人宣誓忠誠。

最後,神之子要將99毫升持有聖母意志之人的血液澆在虛桉花綻放的花心,並將染血的虛桉花蕊熬制99小時,最後服下這份帶著血的虛桉花水。

至此,森羅萬象繼承儀式完成,虛桉樹將會連接神之子,將前人的意志灌入新的神之子的腦海之中。”

“殺死九十九位血肉至親……”恰爾蹙眉,熱氣騰騰的水霧中,是他煩躁不安的表情。

他並不心疼卡藍堡家族的其他成員,對他而言,他們這些姓卡藍堡的家夥,與其說是一家人,倒不如說是為了一個利益而集合在一起的陌生人,只是恰好大家都姓卡藍堡而已。

他只是覺得,如果自己這麽幹了,在繼承森羅萬象找到破解亡靈癥的秘密之前,他就已經被其他六個執政官殺死了。

雖然身為七大執政官之一的他基本不受卡藍堡家族地盤內的法律約束,但在這片土地上,他並非無敵的,還有兩種法律時時刻刻淩駕在他的頭頂之上。

其一是《耀星共和國憲法》中關於“一國兩制”原則的相關法律,其二便是歷任執政官共同制定的《卡藍堡內建公約》。

《卡藍堡內建公約》中有明確的條例:“凡是沒有正當理由對家族成員進行侵害的行為,均屬於違反卡藍堡內建的違法行為,需要按照事件發生時間內的卡藍堡一般律法進行懲戒,並剝奪現有家族職務終身。”

很顯然,為了繼承森羅萬象去屠/殺家庭成員,算不上正當理由。

卡藍堡家族雖然家大業大,但從建國以來,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中央政府獨立建國。

而自己想要繼承森羅萬象的行為肯定會引起真理黨高層的不滿,真理黨必然會利用滲透在中央政府中的權勢去認定自己奪走了本屬於耀星共和國的森羅萬象,從而認為卡藍堡家族叛國。

於情於理,自己一旦實施繼承儀式要求的做法,都將是背叛《卡藍堡內建公約》、背叛《耀星共和國憲法》中關於“一國兩制”原則的相關法律的行為。

恰爾的頭有些疼。

可比頭更疼的,是他的身體。

恰爾再一次低下頭,看著自己漆黑的身體,神色再一次黯淡了下去。

“恰爾,你最近的身體還好嗎?”

回憶裏,前些日子,在白壽眉來到卡藍堡之前,退休的某一任執政官達布拄著拐杖,顫巍巍地來到他的面前。

達布已經83歲了,即使退居二線,也不肯放棄權勢,背地裏結黨營私,三番五次幹預新的執政官選拔。

“還好。”當時的恰爾正在埋頭看文件。

“你的亡靈癥……”達布欲言又止。

恰爾聞聲擡起頭,發現達布正小心翼翼地瞧著他的脖子,似乎是想從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窺探他衣服之下亡靈癥的發展情況。

“我的亡靈癥雖然嚴重,但目前並沒有其他癥狀,我非常好。”恰爾冷著臉道,“你不用定期來看我一次,我該死的時候一定會死。”

“別這麽說嘛,恰爾。”達布訕訕地笑著,“我只是希望你幫襯幫襯克萊,他很不錯,我覺得很適合幫你……”

“你想說的不是適合幫我,而是適合代替我吧?”

“別這麽說嘛,恰爾,人都會死,選一個自己放心的繼承人並不是什麽糟糕的事。”

“你也說了,選一個自己放心的。”

“恰爾,別這麽無情,你小時候我可是把你當寶貝來著……”

“如果他不錯,我會提議他成為下一任執政官。”恰爾頭也不擡道,“你出去吧。”

“哎?你怎麽還趕人……”

“……”恰爾對近侍使了個眼色,要求送客。

想到這裏,恰爾長嘆一聲,將整個人埋入水中。

雖然自己至今還是七位執政官之一,可是達布之流的元老已經開始暗中推選新的執政官待命,並為了扶持他們自己的人上臺而暗暗較勁著。

達布這種人不是第一個“關心”他亡靈癥情況的老家夥,也不是最後一個。

這種龐大的家族裏,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什麽親情可言。

沒有人真正在乎他的生死,大家只有對外的時候是“一家人”,對內的時候各個像極了禿鷲,都在等著旁人的死亡,好讓自己吃得更多。

“我很難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回憶中,恰爾望著眼前的白壽眉道,“即使你的解答邏輯自洽,我也很難立刻做出回答。因為,萬一古聖經中的內容只是神話故事,而我卻為之付出了背叛家族和國家的行動,那,後果就太滑稽了,不是嗎?”

“確實。”白壽眉並不意外恰爾的發言,她淡定道,“想要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神話,你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去哪裏?”恰爾挑眉問,“你別告訴我,只要去接你閨蜜就知道了?”

“沒錯。”白壽眉斬釘截鐵地看著恰爾道,“去接我閨蜜,你就什麽都知道了,我說過,你要相信我就是聖母大人的後裔,我能夠為我的發言站臺。”

“恰爾大人……”

溫泉中的恰爾再一次思考得出神,怯怯的女聲卻從角落裏傳來。

恰爾收回視線,側頭向後方望去——

一個高挑的小姑娘。

穿著性/感的泳衣,正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膽怯地看著這邊。

“你是……”

恰爾想了一下,好像是那個被美得麗和白壽眉從地下培育園帶上來的雙聖兒,叫……叫……忘了,管她叫什麽吧。

“我是菈門。”女孩謹慎地走了過來,跪下身子匍匐在岸邊道,“恰爾大人,很抱歉,之前引起了您的不快……”

恰爾這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小鬼在自己床上吐了出來。

想到這些,恰爾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其實他對女/同/性戀沒什麽感覺,也不覺得犯了誰的忌諱,他和那些從小生長在卡藍堡家族中的家庭成員不同,因為不夠優秀,長時間被送去幼都念書,大部分世界接受的是十都的教育和價值觀。

對於女/同/性戀,他從小的態度其實一直都是:關我屁事。

因為,小時候的他思考過:男女結合是因為生理本能的使然,但除去這樣的生理本能,是否男女之間的吸引力其實完全沒有同性之間的吸引力強?

因為說真的,他從小都覺得聖女很蠢、很膚淺。

比方說關於對月伯的看法,那些聖女只能看到月伯的容顏、月伯的能力、月伯才華,卻看不到月伯身上更多的閃光點。

甚至,這些聖女只是覺得月伯的面容很出眾,卻說不出為什麽在全民皆俊男的這個時代,月伯的臉到底高級在哪裏,才能夠從眾人中脫穎而出?

聖女無法欣賞男人多元的美,無法理解有些美高級的理由,聖女對男人美的審視僅來自於繁/殖與她們自身的幻想。

後來,被迫和聖女接觸時,他發現許多聖女們也是如此的想法。

聖女們說:“新人類無法欣賞聖女多元的美,他們對美的審視僅來自於繁/殖與他們自身的幻想。”

雖然他並不認可聖女有什麽多元化的美,完全是醜女對自身長得不夠美的開脫,但那一刻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原來如此,大家都瞧不上對方。

那時他便覺得,不是所有男人都發自內心喜歡女人,也不是所有女人都發自內心喜歡男人,只是到了一定年齡之後,人類的思想拗不過生理本能的控制,才對異性有了強烈的興趣。

可是這層興趣很膚淺,只是像小孩子想要玩具的那樣“想要”,並不是多麽的喜歡,不足以渴望了解對方更多。

像他這種人,性意識出現之前完全不屑於和聖女接觸,就是本身對聖女沒有興趣的典型。

至於他成年之後坐擁後宮、身邊美女不斷的原因,也只是……只是在這個聖女資源化的社會,大家都把聖女當成一種彰顯自己實力的籌碼,他也照葫蘆畫瓢罷了。

所以,他也並不像其他執政官那樣,在乎培育園裏面有同/性/戀,他真正在乎的是,這個菈門在看到他身上黑色皮膚時驚恐的表情。

他不喜歡。

他不喜歡所有人在看到他身上的亡靈癥時,那驚恐的、慌張的、像是凝視著死亡一般畏懼的目光。

他還沒死呢!

遠比無數低等級新人類還要強壯地活蹦亂跳著!

那些廢物都還活著,憑什麽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

可是,所有人、身邊所有人,哪怕是一個第一次接觸亡靈癥的雙聖兒,也用那種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他。

憑什麽?

憑什麽他平庸了將近20年,好不容易人生有了起色,卻要被亡靈癥奪走生命?

憑什麽比他還窩囊的人都能好好活著?

憑什麽他的人生永遠都是悲劇和背景板?

“恰爾,你沒有拿到卡藍堡家族期待的成績,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四歲那年,從幼都回到卡藍堡家族的他,在初次家族成員能力測試後,拿到了“不合格”的成績。

當時的家族教令員是個聖女,叫沓雅,她是那時卡藍堡家族中有且唯一的女性家族成員。

對於世界貴族的繁/殖量而言,想要生下女兒全憑奇跡,於是當沓雅出生後,執政官們專門為她設立了特殊的職務——教令員。

教令員是貴族幼崽的思想教育老師,不屬於官職,不會違反《卡藍堡內建公約》,同時又有一定的地位,只享受福利不承擔責任,她這一生都無憂無慮。

真好,真會投胎。

如果出生在聖都,她將為優渥的生活環境承擔種族繁育的重任;如果出生在培養園,她將必須努力學習和進修,還要足夠幸運才能有一個相對美好的未來。

可偏巧,她出生在絕對不會被世界政府的拿下的卡藍堡家族中,又是近百年來唯一的女兒。

當時的執政官們在不違反《卡藍堡內建公約》的前提下,給了她想要的一切。

真好,自己如果是她就好了。

雖然聖女的人生也有難處,可是誰的人生又沒有難處。

和幸運的她相比,自己簡直就是不幸。

總是被拿來和兄長們比較,真得很累。

“恰爾,你要努力啊。”沓雅道,“如果三次考核你都拿不到合格的成績,你就無法在卡藍堡家族內獲得爵位,如果沒有爵位,你就不能回到卡藍堡家族,以後怎麽生存呢……”

“看看帕卡吧。”旁邊年長的哥哥們冷漠地瞟了眼他道,“三次考核失敗,淪為平民,不願意留在卡藍堡族城內,於是一個人去北放城謀生。”

“雖然說,他目前的經濟上不存在困擾,卡藍堡家族的低保一直在接濟他,他也有自己的酒館,可是你要知道,我們世界貴族落魄了,會比普通新人類慘很多。”

“人們羨慕我們、嫉妒我們,所以當我們摔落時,人們會立刻恨不得將我們踩入塵土裏。”

“努力吧,恰爾。”哥哥們道,“出生在這裏是你的幸運,但這份幸運不是絕對的,千萬別讓這份幸運,變成你的不幸。”

“……”幼年的他低著頭,不說話。

好累,明明只有四歲,他卻已經感覺到了格外的疲憊。

怎麽會這麽累……

他不懂。

為什麽人一定要有成績?

就不能只是無意義地活著嗎?

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受罪嗎?

“你過來。”溫泉中的恰爾對菈門招了招手,示意她到水中來。

“是。”菈門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子,進入水中,有些拘謹地向恰爾走來。

恰爾則註意到,菈門的四肢似乎被凍傷了,皮膚呈現紅紫色,格外顯眼。

“疼嗎?”恰爾伸手拉過菈門的一只胳膊問。

“嘶……”菈門倒吸一口冷氣,顯然是疼的。

“呵。”恰爾松開菈門的手臂,正欲開口,突然又聽到又女聲傳來道,“怎麽樣,想通了嗎?”

是白壽眉,她裹了件浴袍走了進來。

與受了傷還非常拘謹的菈門相比,皮膚白皙紅潤又豐/滿性/感的白壽眉顯然此刻更吸引恰爾的視線。

“你……”恰爾瞇著眼打量白壽眉,“眼睛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說了心中秘密的原因,如釋重負了之後,確實感覺有了好轉。”白壽眉摸著墻壁走了過來,“雖然還是模糊,但是比之前看得清楚多了。”

“呵……”恰爾懶得去計較白壽眉的視力到底好沒好,如今的他,腦袋裏太亂了,已經沒工夫思考這個女人的小伎倆,他對白壽眉伸手,“過來。”

白壽眉跳入水中,一下子丟掉浴袍鉆入恰爾懷中,隨後側頭輕輕用手挽起鬢角的長發,餘光掃向菈門,用眼神示意她:“楞著幹什麽,恰爾現在高興,快走。”

等收回視線後,白壽眉已經熱情與恰爾擁吻了起來,兩人旁若無人打得火熱,菈門則有些拘謹地楞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白壽眉是來替自己解圍的,一臉不知所措地從水中爬了出去,踉踉蹌蹌地跑到了外面。

恰爾的餘光註意到了菈門逃跑的模樣,但此刻白壽眉的模樣更加迷人,他便懶得計較那個雙聖兒招人嫌的樣子,盡情與白壽眉歡愉了。

魚/水之/歡令人短暫地感受到身體的極致幸福,可出生在卡藍堡的童年,對於恰爾來說並不幸福。

由於十都廢除了血緣制社會關系,用等級量化所有人的個人能力,以至於自建國以來,耀星共和國每一位公民都在這樣的體制下盡可能地發光發熱,整個國家的各方面實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蒸日上。

為了不被中央政府有朝一日降維打擊,許多世界貴族也被迫加入了這場良性內卷,卡藍堡就是最早實施淘汰制體制的家族之一。

生下來就不達標的孩子直接送去幼都,此生都不會知道自己生於卡藍堡家族;雖然達標但很平庸的孩子定期送往幼都學習,三次考核都失敗將被降為家族“平民”;唯有各方面能力合格的孩子,會被授予爵位,有機會在卡藍堡家族擁有一席之地。

這樣的規矩雖然殘忍,卻有效。

中央政府崛起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莫須有的罪名刀掉了一個又一個的世界貴族,變相逼迫他們加入“內貴族政策”。

那些還在沿襲舊貴族繁/殖模式的世界貴族,因為科技效率跟不上中央政府,很快就被降維打擊,一個個乖乖被中央政府蠶食。

而卡藍堡家族,則因為強大的聯盟體系以及殘酷的淘汰制度與發展手腕,以及盤踞極北一代的地理特點,站在了中央政府拿不下的位置上。

卡藍堡的政策從宏觀角度講沒有任何錯誤,如今身為執政官的恰爾也很難對這個制度發表任何意見。

即使,他曾去親自探望那名叫做帕卡的家族成員——

不大的酒館內,頭發花白的男人正在一邊用手帕摁壓頭上的傷口,一邊手忙腳亂地用吸塵器收拾著一地的玻璃渣。

幾個穿著軍裝的年輕男生嘻嘻哈哈地指著帕卡大笑,眉眼之間都是戲謔和嘲諷,其中一個臨走前還不忘踹一腳已經搖搖欲墜的木門——

“貴族,哈哈哈,貴族,哈哈哈哈哈呸!還貴族!”

“……”而男人像是早已對眼前的一切見怪不怪,他只是沈默地幹著活。

“為什麽不聯系他們的部隊?”當時剛剛拿到家族合格書的恰爾,從酒館外走了進來,一臉氣憤,卻不敢發作。

那時的他還惹不起穿軍裝的人,即使那幾個小鬼只是地方軍的小嘍啰。

“聯系有什麽用。”男人頭也不擡,聲音平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喝點什麽,我馬上準備。”

“你是叫帕卡·卡藍堡,對嗎?”恰爾走到吧臺前坐下,“給我一杯你最擅長做的,什麽都好。”

男人這才擡起頭,看到他肩頭小型的家徽紋飾後一楞,隨後冷靜道,“很久沒有見到這個紋飾了,貴族小少爺。”

“家族裏沒有人來探望過你嗎?也不幫幫你管管這些亂來的混賬,太過分了。”

“你沒有學過家規嗎?所有家族的平民皆是家族的恥辱,因為弱小就是原罪。”男人已經處理好了地上的玻璃渣,轉頭拉開抽屜取了止血劑出來,隨手熟練地敷在頭上,便來到操作臺前,迅速洗了手,從冰櫃中取出一大塊老冰,開始鑿冰。

“學過。”恰爾道,“所以,就因為這樣,完全沒有人來探望你嗎?”

“呵。”男人聞聲,發出似笑非笑的聲音道,“小少爺不像是貴族城堡裏長大的孩子,應該也在幼都待過挺久吧?”

“……”恰爾語塞,片刻後有些拘謹尷尬地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那些生來就沒什麽煩惱的家夥們,很少會向下共情,或者說,不屑於向下共情。”

“……”恰爾沈默。

切好了冰,男人開始調酒,像是玩雜耍一般晃動著手中的調酒器,恰爾就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

等酒調好了,男人將酒水導入事先準備好的玻璃杯中,推至恰爾面前,並道:“這杯算我請你,恭喜你,小少爺,成功拿到家徽,能夠擁抱一個美好的世界。”

恰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入口苦澀,後味甘甜,讓人有些上癮。

“怎麽樣,像不像你的人生?”男人平靜地問,“現在雖然還有些苦澀,但是你要相信,以後會更甜的。”

“挺好喝的。”恰爾回答,然後擡頭看向男人問,“你為什麽不回卡藍堡城?至少,在那裏不會有普通人欺負你,雖然雇傭兵有時候嘴很臭,但他們畢竟給我們打工,不敢真的對你怎麽樣。”

“如果你過得不如意,你願意回家讓那些名義上的家人們對你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嗎?”

“……”恰爾說不出話。

其實在拿到家徽之前,他一度告訴自己,如果第三次考核還失敗,他就要離開北地,去赤道附近混飯吃,永遠永遠離開夜族所在的土地。

因為,他寧願在陌生人那裏討飯吃,也不想看那些陌生的親戚們戲謔的表情。

“拿到了家徽,就一路向上。”男人去清洗調酒的酒具道,“千萬別下來,上面雖然小人很多,但好歹會裝得很體面,但下面的小人可是連裝都懶得裝的。”

“上下皆是如此嗎?”

“人類皆是如此。”

“那既然如此,為什麽這杯酒的後味是甜的呢?”恰爾問,“應該一直都是苦的才對。”

“呵……”男人卻只是笑笑,不再言語。

與白壽眉在水中撒歡過後,賢者時間的恰爾擁著她坐下,不斷親吻著她光滑白凈的皮膚。

“你替那個小鬼解了圍,你以為是幫了她嗎?”恰爾低聲問。

白壽眉摟著恰爾的脖子,輕笑著道:“她手腳凍傷了,很嚴重,又突然在這麽高溫的熱水裏這麽泡著,說不定做著做著人就廢了,你也不想中途出事,多晦氣呀,是吧?”

“雙聖兒命賤,人生路本來就比命貴的新人類還要難走。”恰爾則道,“你幫她,只會讓她誤以為這個世界很簡單,永遠都有人替她兜底,會讓她認不清自己的定位,以後只會過得更慘。”

“話雖如此,可是,人生就是偶爾因為生活中他人的一點小善良而感動,一點小幸福而雀躍,一點小收獲而滿足,成為日後每當生活陷入低谷的時候,始終想要活下去的一種動力。”白壽眉玩著恰爾鬢角濕漉漉的頭發道,“就像是……帶有甘甜味的苦酒,你明知它是苦的,卻因為最後的那一點回甘,而讓人欲罷不能。”

恰爾聞聲,突然露出有些微妙的眼神,隨後低頭看向懷中的白壽眉,笑著道:“看來聖女偶爾有文采一點,也沒有那麽人討厭。”

回憶中,那次去酒館與帕卡見面,是恰爾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後來成為執政官時,恰爾再去探望帕卡,已經被警方告知對方因病過世了。

沒有人知道帕卡是具體什麽時候死亡的,又或者在死前發生了什麽,只知道發現他的時候,屍體已經沒有了生的跡象。

但據負責調查現場的警察說,帕卡死亡的時候帶著淺淡的笑容,而且穿著一身幹凈體面的衣服,顯然,他預感到了自己的死期,專門做了準備。

並且,警方還將一封信交給恰爾,說在帕卡的遺書中專門強調過,如果有一個卡藍堡家族的藍頭發男生以後找過來,就將信交給他。

恰爾接過警察遞來的信,在回程的路上默默地看著。

「至卡藍堡家族的小少爺:」

「我想,如果有一天當你再來找我的時候,可能,已經過上了不錯的人生了吧?」

「你一定見過更多的世界,經歷了更痛的殘酷,卻也明白了那杯酒回甘的含義。」

「人需要一些美好的回憶和對未來的期許,才能相信眼前的這份苦澀值得被咽下。」

「我希望你的人生正如同那杯酒,無論曾經經歷過什麽,都能在苦澀過後回甘很久。」

「只可惜,我的人生沒有等到回甘的時刻。」

「我以為逃離了卡藍堡家族,外面的世界,就是自由的。」

「可是,生存便存在競爭,即使是良性競爭,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種激流勇進的生活。」

「淘汰、競爭、比較,這些可能對很多人而言會讓自己越挫越勇的東西,卻對我帶來很大程度的痛苦。」

「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不喜歡兒時的老師把我的成績大聲當著所有人的面念出來的感覺,我不喜歡被人把所有才能挖掘出來評級的社會,我不喜歡人生一定要有所意義和價值的生活,就像我不喜歡草原上的鹿為了活著要無時無刻不警惕獵豹的眼睛。」

「鹿的一生都活在恐懼獵豹的精神創傷當中,這是他們的創傷,永遠都無法愈合,也是我的創傷。」

「我曾想過死亡,可是我又畏懼死亡的疼痛,偶爾對生命存在不切實際的僥幸,於是我只能狼狽地活著,因為更怕死而不得不狼狽地活著。」

「最近,我的身體突然有一種感覺,我感覺我可能要解脫了。」

「我很擔心心思細膩的你,是否也出現過我這樣的迷茫。」

「所以,我調了那杯酒給你。」

「我希望你的人生,永遠記得那份回甘,永遠相信著那份回甘,然後,既然已經踏上了向上的路,那就走下去。替我看看這個令人掙紮、痛苦、絕望卻又想要相信的世界的最上面,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片風景。」

放下信的恰爾,內心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月伯,我想要治好亡靈癥,我想活下去,告別過去平庸的自己、告別那個戰戰兢兢活著的自己,好好活下去。”

意識抽回現實,恰爾看著月伯,語重心長道。

同時,他也想繼承森羅萬象,因為他想認識這個世界。

他想知道他是誰,他為什麽降臨,他的意識從哪裏來,他無盡的痛苦來源於什麽,他的求生意念又為了什麽,地球到底又是不是關押宇宙罪犯的監獄,生命的誕生到底是沒有意義還是一場懲罰?

“我知道聖潔能做到。”恰爾一臉誠懇,“所以我想幫你能做到,也等於幫我自己實現心願。”

月伯撩起眼皮看著恰爾問:“你並沒有解答我的提問,卡藍堡那邊憑什麽為了幫你達成個人心願而做出可能會被認定為叛國的行為?”

“我不需要卡藍堡幫我達成心願。”恰爾則道,“因為卡藍堡家族很快就會是我的個人所有物。”

月伯頓時蹙眉,並道:“你做不到。”

“還沒做你怎麽就能認為我做不到?”恰爾無語,“別那麽小瞧我,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好嗎?”

“你大哥的實力你根本不是對手。”月伯道,“他雖然自15歲之後沒有參與過評級,但離開時身手就已經是A+級平均水平。”

“所以。”恰爾向月伯湊近了些,再一次懇求道,“幫幫我,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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